第六章
明同俨断没有想过，明蓁竟会这般没有城府，直接说了出来。
他的眉宇间有过错愕，郑重道：“蓁蓁，这可不是在开玩笑。”
明蓁仍是不知所谓的模样。
她怯怯地低下头，绞着手里的帕子，仿佛刚才所说的话，只是一时冲动，不过脑子就蹦了出来。
“原来是我会错意了？”
“为父不是这个意思。”明同俨怕吓着她，放柔了语调，又开始认真打量她的长相。
虽说这个女儿身子弱了点，但是，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娇弱未必是缺点。
更何况，明蓁拥有倾城容颜，又懂得撒娇卖痴，无论哪个男人，怕是都抵御不住。
像明予晴那般性子，显然只适合当正妻。
先前，他没有想过明蓁的未来。
昨晚，他见到明蓁的脸后，脑海里就冒出一个想法。
明蓁比任何女子都更适合入宫伴君。
一个貌美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确是完美的选择，既能生下有明家血脉的龙种，又能作为他的内应。
明同俨少不得做出一番感慨，“为父只是担心你年纪尚小，至少要等到及笄才行，蓁蓁觉得呢？”
将一个未及笄的女儿送入皇宫，同僚和天下人该怎么揣测他的居心？
明蓁见到明同俨的笑容，心下了然。
不管人有什么样的私心，话总要说得冠冕堂皇。
尽管明同俨曾经不断向别人证明，他有多在意她们母女，但他对她娘失去耐心后，照样会遗忘她，一旦遇到利益攸关的问题时，他也是会毫不犹豫地牺牲她。
她还未应话，王妃当即站出来，婉言反对：“王爷，这怕是不妥。”
不管明同俨存的什么心思，明蓁要是真成了皇妃，在身份地位上，绝对是要压她一头。
她才不希望明蓁入宫，她还希望等风头过去，找个机会，将明蓁发嫁了。
江明月那个贱人所生的女儿，只配嫁给最低等的男人。
她还等着看明蓁受尽折磨的场面。
明予晴也是轻叹一声，端丽的姿容上显出忧色，好像真是替妹妹着想，“是啊，父王，皇宫是个什么样的龙潭虎穴，你不是最清楚的吗？你过去送了那么多美人，从没有能够成功接近贴近陛下。他们要么被满屋子的骷髅吓跑了，要么是尸骨无存，没有人知道她们经历了什么。”
“父王将六妹妹送到陛下身边，岂不是将六妹妹的下半辈子都搭了进去？若是六妹妹活不过几日，这该怎么办？”
明蓁扭过脸，呆望明予晴，似乎被她的话唬到。
明予晴从容地牵起明蓁的手，用上最亲昵的口吻。
“何况，陛下素来最难伺.候，性子阴晴不定，变幻莫测，每每来王府时，随侍的侍从婢子都要在鞋底铺上软絮，走路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每次下榻前，屋舍内的家具都要换成新的。这哪一回不是让府内诸人忙得团团转，六妹妹一直在府里养病，鲜少见过生人，我担心她入宫以后，在哪个小方面没有做好，容易惹得陛下不快？”
“要是蓁蓁不愿意入宫，父王必定不会勉强你。”
明蓁暗中观察明予晴的神色，心下生疑。
她怎么觉得，多日不见，这位三姐姐愈发成熟了。
而且，三姐姐看她的眼神里，总是带了一股莫名的敌意？
尤其是，三姐姐在提到陛下时，会无意识地流露出几分激动？
因为杨王妃同她们母女的恩怨，三姐姐也顺带恨上了她？
明蓁问：“三姐姐此言当真？”
明予晴当她信以为真，柔婉地笑：“当然，母亲这阵子帮二姐姐相看人家，也在帮你留意。你听三姐姐的，莫要不懂事往火坑里跳。你安心养病，母亲会为你找个好夫家。”
明蓁眨巴着迷蒙的双眼，以怜悯的口吻轻叹一声：“那定然不能拖累无辜的姑娘，这份苦楚需要我来承受。”
她眼神坚定，斩钉截铁道：“父王，我愿意替你分忧，待我及笄，便可入宫伴君。素闻陛下英姿绝世，潇洒倜傥，我虽未见其人，但是如闻其声，对他心生恋慕，矢志不渝，我相信我永远不会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一番话，若清越的琴音，悄然落地，不容人置疑。
明予晴的手指从明蓁手里挣脱出来，遽然蜷起。
她眼底有暗暗涌动的狂潮。
王妃的眉毛拧到一处，表现出忧虑的神色，“姑娘家说这话，未免太不矜持了。”
明同俨倒是赞赏明蓁的态度。
他心知，少帝的确做过各种荒唐事，明蓁听后，或许真会打退堂鼓。
他本就是一时兴起，随口提了两句，并没有太过指望明蓁。
不曾想，小姑娘应得挺快。
王府里的众多妃妾，总是执着于察言观色，谨慎行事，教出来的子女，也是瞻前顾后，思虑太多。
论起决心，倒是明蓁最像年轻时的他，一旦有决定下来的事，常常是提刀就冲。
但明同俨不好将话说得太满。
过往的失败经验太多。
就算他们有这个心，也得少帝满意才行。
“这样吧，你还未曾见过陛下，为父要先寻一个机会，安排你们见个面，你也好有个准备。”
他也总得让人先去打探少帝的意思。
王妃见明同俨心意已决，不好再劝，连忙拉住明予晴。
她脑子迅速过了几个来回，改口笑言：“蓁蓁的规矩还不行，就这么见陛下怎么成？要先找人好好教导。我看婉婉的规矩就很不错，从今日开始，蓁蓁要多往婉婉的院落里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多谢王妃和三姐姐教诲，我会多找二姐姐请教。”明蓁应下王妃的话，回答了明同俨一些问题，离开了书房。
到了无人的角落，清荷凑近了些，嘀咕一句：“六郡主，你真的愿意入宫？”
明蓁眨了眨眼睛，抬起一只手，挡在唇边，小声回应：“当然不是。我还有两个月才及笄，这其中可争取的就多了去。我若是不答应，想必，父王心里对我会是不满，那我先前的努力就白做了。再者说，我应下此事，也算是为我自己多得一道护身符，想来，杨王妃不能贸然将我推给什么男人。”
她坚信，堂堂绿茶，没有治不了的男人。
她会给少帝留下一个清新脱俗、与众不同的第一印象。
明蓁自信满满地想着，仰望湛蓝的天，摩挲起下巴，自言自语道：“就是上次，我没有按时去面圣，不知道会不会给陛下留下不好的印象。”
“六郡主，你不需要太担心。”清荷悄悄地说：“我听人说，上一次，陛下不在云景轩，其他郡主也没见到陛下。”
“你说什么？”眸中灿烂的光骤然消失，明蓁惊讶地睁大眼，联想到亭子里的美少年。
该不会那么巧，美少年就是少帝吧？
旋即，她否认了这个想法。
若美少年真是少帝，绝对会将王府翻过来，找出砸他脑袋的人。
不过，想想那少帝也真是惨。
才十八岁，就要被催着生孩子。
午后的宫廷，尤为静谧，连脚步声都清晰可闻。阳光透过绿叶的缝隙，柔和地落在鲛纱制成的帘子上。
重重鲛纱帘下，一处朱红亭子上覆着琉璃瓦，在日头上折射出斑斓的色彩。亭前，有两列白玉雕成的玉树琼花，几点碧绿翡翠点缀在其间，极尽奢靡。
一群画师正在作人像画，从画纸上所呈现的轮廓来看，他们画的应该是同一位女子。
与奢靡的宫廷不太相符的是，画师们是被捆绑起来的。他们只有两手可以自由活动，自由作画。他们的身上则分布着各种伤口，鲜血淌了一地。
正常的宫人们手捧金玉杯盏，垂首走在玉石砌成的道路上，精准地避开地上的血迹，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那些人，似乎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到了那位少年帝王身边，宫人们跪伏在地，整理少年帝王的衣袍，不让衣袍有任何的褶皱。
明承烨和摄政王世子站在旁侧，提心吊胆的，就怕明蓁也会得到那些画师的待遇。
他们牢记父亲给予的重担，一遍又一遍地说：“陛下，你上回来摄政王府，我们六妹妹身体素来不好。她没有去见你，是事出有因。实际上，六妹妹心悦于陛下。”
少帝却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此时，那位少年坐在一张由白虎皮铺就的矮塌上，眼上蒙着两指宽的绸布，两手持着一把小弓.弩，弩上搭着几支特制的箭。
他的皮肤很白，从侧脸看过去，高挺的鼻梁，呈现出完美的弧度，若借神祇之手雕琢而成，不似凡人。
他继承了慕容皇族出众的样貌，亦是继承了祖上残暴嗜血的天性。
只听“嗖嗖”几声，弩.箭往前直奔而去，分别分中画师们的眉心、心口、胯.下等位置。
少帝年纪不大，力道却出乎意料得大。随着几声尖叫，有几个画师已经承受不住，彻底断气了。
画师们被吓得胆颤心惊，手却不敢发抖。
宫人们照例去收集画师们所作的画，再将一沓画纸呈递到少年面前，“请陛下过目。”
少帝解下绸布，随意地翻阅几张画纸，如黑宝石的眼里毫无波澜，“果然没一张画是相像的。”
他觉得没意思，就将弓.弩丢掷到一边，想起身边的其他人来。
“你们刚才说什么？”少帝单腿曲起，手肘搁在膝盖上，转过头来问明承烨两人。
明承烨愣了一下，默默打了几遍腹稿，方又鼓起勇气说：“微臣家中的六妹妹初长成，颇有倾城之姿，她素来敬仰陛下，恋慕陛下已久，矢志不渝。微臣斗胆请问，六妹妹能否见上陛下一面？”
少帝仿佛没听到后面半句，只挑了前面那句问：“心悦于朕的是你哪位妹妹？”
明承烨道：“是微臣家中的第六位郡主。”
少帝的唇碰上宫人递到他唇边的琉璃盏，饮了一口葡萄酒，再问：“六郡主怎么了？”
明承烨：“……”
好想揪起他的耳朵，咆哮一句。正常说话你不听，吼你两句，你总该听了吧。
下一瞬。
明承烨默默地躬下身，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地回：“她没什么，就是和我们王府其他人一样，都希望陛下能够平安喜乐，事事如愿，一切遂心。无论陛下有什么事，我们都愿意为陛下排忧解难。”
“要说不遂心的事，还真有一件。”少帝懒散地抬起眼皮，眼角添了不羁的笑，“上回，朕在你们王府里遇到过一只带劲小野猫，小野猫害的朕受了不小的伤，但是朕没找到她，你们能不能帮忙找找。”
明承烨本来没细想。
但他了解过市井间的俚语，还真能听懂少帝的暗语。
这野猫不就是暗指女子吗？
明承烨有些无语，又有些无奈，“陛下是看上我们府里哪只‘野猫’了？找她又有什么事？”
少帝随意地丢下一句：“磨爪子。”
明承烨更无语，“她叫什么名字，我找到人了，就将她送入宫里去。”
看着那些倒地的画师，他心里发怵。
哪个姑娘这么倒霉？
少帝摇头：“不知。”
“那‘猫’长什么样？”
少帝再摇头：“忘了。”
明承烨：“……”
这么快就忘了，您是真心的吗？
少帝拢了双眉，目望亭外一树琼花，似是在努力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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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蓁仍是不知所谓的模样。
她怯怯地低下头，绞着手里的帕子，仿佛刚才所说的话，只是一时冲动，不过脑子就蹦了出来。
“原来是我会错意了？”
“为父不是这个意思。”明同俨怕吓着她，放柔了语调，又开始认真打量她的长相。
虽说这个女儿身子弱了点，但是，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娇弱未必是缺点。
更何况，明蓁拥有倾城容颜，又懂得撒娇卖痴，无论哪个男人，怕是都抵御不住。
像明予晴那般性子，显然只适合当正妻。
先前，他没有想过明蓁的未来。
昨晚，他见到明蓁的脸后，脑海里就冒出一个想法。
明蓁比任何女子都更适合入宫伴君。
一个貌美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确是完美的选择，既能生下有明家血脉的龙种，又能作为他的内应。
明同俨少不得做出一番感慨，“为父只是担心你年纪尚小，至少要等到及笄才行，蓁蓁觉得呢？”
将一个未及笄的女儿送入皇宫，同僚和天下人该怎么揣测他的居心？
明蓁见到明同俨的笑容，心下了然。
不管人有什么样的私心，话总要说得冠冕堂皇。
尽管明同俨曾经不断向别人证明，他有多在意她们母女，但他对她娘失去耐心后，照样会遗忘她，一旦遇到利益攸关的问题时，他也是会毫不犹豫地牺牲她。
她还未应话，王妃当即站出来，婉言反对：“王爷，这怕是不妥。”
不管明同俨存的什么心思，明蓁要是真成了皇妃，在身份地位上，绝对是要压她一头。
她才不希望明蓁入宫，她还希望等风头过去，找个机会，将明蓁发嫁了。
江明月那个贱人所生的女儿，只配嫁给最低等的男人。
她还等着看明蓁受尽折磨的场面。
明予晴也是轻叹一声，端丽的姿容上显出忧色，好像真是替妹妹着想，“是啊，父王，皇宫是个什么样的龙潭虎穴，你不是最清楚的吗？你过去送了那么多美人，从没有能够成功接近贴近陛下。他们要么被满屋子的骷髅吓跑了，要么是尸骨无存，没有人知道她们经历了什么。”
“父王将六妹妹送到陛下身边，岂不是将六妹妹的下半辈子都搭了进去？若是六妹妹活不过几日，这该怎么办？”
明蓁扭过脸，呆望明予晴，似乎被她的话唬到。
明予晴从容地牵起明蓁的手，用上最亲昵的口吻。
“何况，陛下素来最难伺.候，性子阴晴不定，变幻莫测，每每来王府时，随侍的侍从婢子都要在鞋底铺上软絮，走路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每次下榻前，屋舍内的家具都要换成新的。这哪一回不是让府内诸人忙得团团转，六妹妹一直在府里养病，鲜少见过生人，我担心她入宫以后，在哪个小方面没有做好，容易惹得陛下不快？”
“要是蓁蓁不愿意入宫，父王必定不会勉强你。”
明蓁暗中观察明予晴的神色，心下生疑。
她怎么觉得，多日不见，这位三姐姐愈发成熟了。
而且，三姐姐看她的眼神里，总是带了一股莫名的敌意？
尤其是，三姐姐在提到陛下时，会无意识地流露出几分激动？
因为杨王妃同她们母女的恩怨，三姐姐也顺带恨上了她？
明蓁问：“三姐姐此言当真？”
明予晴当她信以为真，柔婉地笑：“当然，母亲这阵子帮二姐姐相看人家，也在帮你留意。你听三姐姐的，莫要不懂事往火坑里跳。你安心养病，母亲会为你找个好夫家。”
明蓁眨巴着迷蒙的双眼，以怜悯的口吻轻叹一声：“那定然不能拖累无辜的姑娘，这份苦楚需要我来承受。”
她眼神坚定，斩钉截铁道：“父王，我愿意替你分忧，待我及笄，便可入宫伴君。素闻陛下英姿绝世，潇洒倜傥，我虽未见其人，但是如闻其声，对他心生恋慕，矢志不渝，我相信我永远不会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一番话，若清越的琴音，悄然落地，不容人置疑。
明予晴的手指从明蓁手里挣脱出来，遽然蜷起。
她眼底有暗暗涌动的狂潮。
王妃的眉毛拧到一处，表现出忧虑的神色，“姑娘家说这话，未免太不矜持了。”
明同俨倒是赞赏明蓁的态度。
他心知，少帝的确做过各种荒唐事，明蓁听后，或许真会打退堂鼓。
他本就是一时兴起，随口提了两句，并没有太过指望明蓁。
不曾想，小姑娘应得挺快。
王府里的众多妃妾，总是执着于察言观色，谨慎行事，教出来的子女，也是瞻前顾后，思虑太多。
论起决心，倒是明蓁最像年轻时的他，一旦有决定下来的事，常常是提刀就冲。
但明同俨不好将话说得太满。
过往的失败经验太多。
就算他们有这个心，也得少帝满意才行。
“这样吧，你还未曾见过陛下，为父要先寻一个机会，安排你们见个面，你也好有个准备。”
他也总得让人先去打探少帝的意思。
王妃见明同俨心意已决，不好再劝，连忙拉住明予晴。
她脑子迅速过了几个来回，改口笑言：“蓁蓁的规矩还不行，就这么见陛下怎么成？要先找人好好教导。我看婉婉的规矩就很不错，从今日开始，蓁蓁要多往婉婉的院落里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多谢王妃和三姐姐教诲，我会多找二姐姐请教。”明蓁应下王妃的话，回答了明同俨一些问题，离开了书房。
到了无人的角落，清荷凑近了些，嘀咕一句：“六郡主，你真的愿意入宫？”
明蓁眨了眨眼睛，抬起一只手，挡在唇边，小声回应：“当然不是。我还有两个月才及笄，这其中可争取的就多了去。我若是不答应，想必，父王心里对我会是不满，那我先前的努力就白做了。再者说，我应下此事，也算是为我自己多得一道护身符，想来，杨王妃不能贸然将我推给什么男人。”
她坚信，堂堂绿茶，没有治不了的男人。
她会给少帝留下一个清新脱俗、与众不同的第一印象。
明蓁自信满满地想着，仰望湛蓝的天，摩挲起下巴，自言自语道：“就是上次，我没有按时去面圣，不知道会不会给陛下留下不好的印象。”
“六郡主，你不需要太担心。”清荷悄悄地说：“我听人说，上一次，陛下不在云景轩，其他郡主也没见到陛下。”
“你说什么？”眸中灿烂的光骤然消失，明蓁惊讶地睁大眼，联想到亭子里的美少年。
该不会那么巧，美少年就是少帝吧？
旋即，她否认了这个想法。
若美少年真是少帝，绝对会将王府翻过来，找出砸他脑袋的人。
不过，想想那少帝也真是惨。
才十八岁，就要被催着生孩子。
午后的宫廷，尤为静谧，连脚步声都清晰可闻。阳光透过绿叶的缝隙，柔和地落在鲛纱制成的帘子上。
重重鲛纱帘下，一处朱红亭子上覆着琉璃瓦，在日头上折射出斑斓的色彩。亭前，有两列白玉雕成的玉树琼花，几点碧绿翡翠点缀在其间，极尽奢靡。
一群画师正在作人像画，从画纸上所呈现的轮廓来看，他们画的应该是同一位女子。
与奢靡的宫廷不太相符的是，画师们是被捆绑起来的。他们只有两手可以自由活动，自由作画。他们的身上则分布着各种伤口，鲜血淌了一地。
正常的宫人们手捧金玉杯盏，垂首走在玉石砌成的道路上，精准地避开地上的血迹，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那些人，似乎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到了那位少年帝王身边，宫人们跪伏在地，整理少年帝王的衣袍，不让衣袍有任何的褶皱。
明承烨和摄政王世子站在旁侧，提心吊胆的，就怕明蓁也会得到那些画师的待遇。
他们牢记父亲给予的重担，一遍又一遍地说：“陛下，你上回来摄政王府，我们六妹妹身体素来不好。她没有去见你，是事出有因。实际上，六妹妹心悦于陛下。”
少帝却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此时，那位少年坐在一张由白虎皮铺就的矮塌上，眼上蒙着两指宽的绸布，两手持着一把小弓.弩，弩上搭着几支特制的箭。
他的皮肤很白，从侧脸看过去，高挺的鼻梁，呈现出完美的弧度，若借神祇之手雕琢而成，不似凡人。
他继承了慕容皇族出众的样貌，亦是继承了祖上残暴嗜血的天性。
只听“嗖嗖”几声，弩.箭往前直奔而去，分别分中画师们的眉心、心口、胯.下等位置。
少帝年纪不大，力道却出乎意料得大。随着几声尖叫，有几个画师已经承受不住，彻底断气了。
画师们被吓得胆颤心惊，手却不敢发抖。
宫人们照例去收集画师们所作的画，再将一沓画纸呈递到少年面前，“请陛下过目。”
少帝解下绸布，随意地翻阅几张画纸，如黑宝石的眼里毫无波澜，“果然没一张画是相像的。”
他觉得没意思，就将弓.弩丢掷到一边，想起身边的其他人来。
“你们刚才说什么？”少帝单腿曲起，手肘搁在膝盖上，转过头来问明承烨两人。
明承烨愣了一下，默默打了几遍腹稿，方又鼓起勇气说：“微臣家中的六妹妹初长成，颇有倾城之姿，她素来敬仰陛下，恋慕陛下已久，矢志不渝。微臣斗胆请问，六妹妹能否见上陛下一面？”
少帝仿佛没听到后面半句，只挑了前面那句问：“心悦于朕的是你哪位妹妹？”
明承烨道：“是微臣家中的第六位郡主。”
少帝的唇碰上宫人递到他唇边的琉璃盏，饮了一口葡萄酒，再问：“六郡主怎么了？”
明承烨：“……”
好想揪起他的耳朵，咆哮一句。正常说话你不听，吼你两句，你总该听了吧。
下一瞬。
明承烨默默地躬下身，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地回：“她没什么，就是和我们王府其他人一样，都希望陛下能够平安喜乐，事事如愿，一切遂心。无论陛下有什么事，我们都愿意为陛下排忧解难。”
“要说不遂心的事，还真有一件。”少帝懒散地抬起眼皮，眼角添了不羁的笑，“上回，朕在你们王府里遇到过一只带劲小野猫，小野猫害的朕受了不小的伤，但是朕没找到她，你们能不能帮忙找找。”
明承烨本来没细想。
但他了解过市井间的俚语，还真能听懂少帝的暗语。
这野猫不就是暗指女子吗？
明承烨有些无语，又有些无奈，“陛下是看上我们府里哪只‘野猫’了？找她又有什么事？”
少帝随意地丢下一句：“磨爪子。”
明承烨更无语，“她叫什么名字，我找到人了，就将她送入宫里去。”
看着那些倒地的画师，他心里发怵。
哪个姑娘这么倒霉？
少帝摇头：“不知。”
“那‘猫’长什么样？”
少帝再摇头：“忘了。”
明承烨：“……”
这么快就忘了，您是真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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