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交心_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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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交心

  那传话的公公年纪不大,是个老实人,他把外面的对话一五一十地传进了寝殿。

  褚弘皱着眉,他这边刚发落朱胜有,那边褚赫就找上门来求情了。

  诚然,他们是表兄弟,但平日里也不见关系怎么样,褚赫兢兢业业地想讨父皇欢心,是绝不可能长期跟朱胜有这种纨绔货色混在一起的,但他还是来求情了。

  还能为什么,他舅舅拜托的呗。

  想到成国公,承兴帝脸色就不太好。

  他喜欢贵妃不假,不代表他连贵妃那野心勃勃的娘家也喜欢。褚赫这些年跟朱府走得越来越近,甚至跟他舅舅比跟父皇还亲,这叫承兴帝怎么能没有想法。

  再者,成国公让褚赫来求情,褚赫不可能不询问事情经过,他既然知道自己长兄被羞辱,不为长兄说两句话,反倒替一个口无遮拦不敬皇室的外家人求情,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他压下一肚子怒气,面上维持了平淡:“来人,立刻把二皇子带回庆居宫,禁足一个月,每日抄书十篇。”

  他想了想,又觉得气不过,继续道:“大皇子禁足王府,同为一个月。”

  小公公尽职尽责地下去传话去了,承兴帝这才整理衣襟,准备上朝。

  他出去的时候褚琰还在跪,承兴帝脚步一顿:“叫你回去禁足,你在这跪着干嘛?”

  褚琰垂首:“我把父皇气到了,想来哄哄您。”

  承兴帝:“……”

  皇帝气冲冲地走了,门口的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赶褚琰走,两人用眼神和手势交流半天,最终得出结论:陛下也没说让安王立刻回去,还是别管他了。

  于是等承兴帝下朝,就看见褚琰还在那直挺挺地跪着。

  他发现这小子最近跪上瘾了,身体好了以后,不仅开始折腾自己,还来折腾他这个做父皇的。

  承兴帝脚步走到寝殿门内前时一顿,到底是回头,招了褚琰进来。

  褚琰有些摸不准承兴帝此刻的想法,正打算厚着脸皮继续跪,便看到宫女端着一碗药进来,恭敬地放到了案前。

  褚琰开口:“父皇哪里不舒服?”

  承兴帝眯着眼看他,随口道:“脑袋疼,被

  你气的。”

  褚琰沉默了一下,大着胆子上前来,拦住了正要替陛下试药的梁冶,自己端来喝了一勺。

  末了道:“有一味药我认得,是治风寒的药。”

  他也算是久病成医,一来这个世界就被灌各种药,想不记得都难。

  承兴帝见他换了勺子打算喂药,直接端过碗,一口气闷了下去,又给梁冶使了个眼色,大太监把空碗端下去,又带走了殿内服侍的人,关上门守在门口。

  寝殿只剩下两个人,一时安静。

  褚琰到下面老老实实跪着,听见承兴帝问:“你还想做什么,朕以为你是真有孝心,欲为朕解闷放松,谁知却让朕看了一场好戏,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为那柳岐出头,故意设计,现在好了,朱家老三已经成了庶人,你可满意了?”

  褚琰心想:怎么听着还怪委屈的。

  他只当是自己的错觉,道:“儿臣的王妃受辱,儿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所以就连朕都敢算计进去?”承兴帝冷笑一声,“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起初天真懂事,短短几个月倒学会了这些伎俩,朕怜惜你处处依你,就只让你学会了利用朕的宠爱吗?”

  “儿臣知错。”褚琰轻声道,“儿臣行事糊涂,事后心里不安,想父皇本是烦心事所扰,却欺骗父皇,令父皇烦上加烦……乃至染上风寒,儿臣……心里过意不去……”

  承兴帝静静听着,心里好受了些。

  至少比起下面几个没心没肺的弟弟,褚琰起码还知道关心自己。

  就是不知道这关心里有几分是真心,又有几分是为了开脱了。

  承兴帝心里起了几分疑心,明明没那么生气了,却不禁话语尖锐:“你欺君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会过意不去?你为你的王妃出气合情合理,可哪怕你将他打一顿,也比借朕之手强。你想什么朕清楚,你自己动手,便叫他占了理,事情一旦闹开了来,朕都没有道理偏帮你,你是防着朕、怕朕不会为你出头反倒罚了你?还是非要让朱胜有背上罪名不能翻身,才能消你当年受辱之仇!你既然怨他至此,是否也在怨恨朕!”

  这话重重地砸下来,连门外听到动静的梁冶都抖了抖,心想大殿下这是何必呢,回去关

  个禁闭指不定过一段时间陛下气就消了,非要守在这里,这不是逼着陛下撒气吗?

  褚琰心中倒是镇静,甚至能让自己瞬间带入原身的角度,以一个心思直白渴望亲情的少年被濡慕着的父亲怀疑指责的反应来面对承兴帝。

  他用怔愣的目光望了陛下半天,又狼狈地低下头去,眼神里多了几分惶恐和落寞,半晌后他仿佛恢复平静,唯有垂在身侧的手还有些发抖。

  他面上有几分自嘲和苦涩:“儿臣讲句真心话,儿臣自恢复以来,常想起那往日,若说不怪爹娘狠心,连我自己也不信。”

  承兴帝没想到他竟然承认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浑浑噩噩的那几年,我一受委屈便想去寻爹娘,以为我只是离开了家,只要他们在身边,便能得到几分为人子的好处……可是没有。”褚琰灵魂里残留的另一份意念似乎有所触动,逼得他险些压不住声音里的哽咽。

  “您的龙辇与我擦肩而过,都不曾看我一眼,我饿得没有力气追您,只是有些疑惑——刚才那是我的父亲吗?”

  “后来我太久没有见过您,便认不出您了。”

  皇帝的杯子砸在了他身边,碎了一地,褚琰神色不动,他知道这么近的距离,如果那杯子想砸他身上,一定会砸中。

  “如今上天佑我,让我恢复,我刚开始是怨的,后来见您和母后为我用尽心思,我又不敢怨了。在儿臣的心里,封王,娶妻,好似都太遥远了,与之比起来,吃得饱,穿得暖,有人护着,才是最大的心愿。倘若我下半辈子能这般安逸幸福,不就够知足了吗?所以我不敢对您抱怨,怕将这好不容易求来的情分推开。”褚琰道,“但其实儿臣也想,想跟您诉诉苦,过往所受的欺负都倒豆子般对您说出来,想跟您说我不是怨您,只想得到您的心疼与爱护。”

  “可是一醒来就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不再是能在父母膝前撒娇偷懒的年纪了,倘若我娇惯腻歪,会不会被厌烦?倘若我不学无术,会不会别人还当我是个傻子一样好欺负?倘若我不够成熟稳重,会不会某一天……您和母后便又不想看到我了?”

  “儿臣其实很贪心,想争宠,想得到您和母后的认可,

  我自醒来便日夜习武学文,就是想让你们知道儿臣也是有用的,绝不是一无所长。”

  承兴帝抿了抿唇,闭上眼:“阿琰……”

  褚琰没流一滴泪,眼眶却泛着红:“父皇,儿臣若不让朱胜有翻不了身,日后他、乃至更多人都要欺到我或阿岐头上,一次二次我能请您为我做主,三次四次儿臣却怕您厌烦。故而儿臣心想,让您亲耳听到那些侮辱之词,这样成国公府便无话可说,谁也不会为难,儿臣做这些的确是为了自己,却从没想过要伤您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磕了个头,久久未起。

  这一磕是下了猛劲的,且比想象中的疼,砸得褚琰都有点发晕,耳朵里一片嗡鸣,只感觉有一只手扶起了自己,他抬头的时候有东西流了下来,不禁茫然地抬手一抹。

  褚琰:“……”

  忘了地上还有碎瓷片了。

  承兴帝又好气又好笑,连忙让人叫太医,心里又暗想:朕不过说几句气话,他倒有一堆话等着朕。

  但直到太医来把人包扎好,查过没事以后,他也并未与褚琰说一个字。

  他看着褚琰一脸忐忑不安,终究在人要离开之前有些心软,开了口:“你回去自觉关几天禁闭,如此一来无论是朱家贵妃还是褚赫,都没脸再为朱胜有求情,也不敢暗地找你麻烦。”

  褚琰心里的弦微微一松,谢了恩。

  他应该是赌成功了,但愿至此以后,无论自己是锋芒太过,做错事、暴露心机、受人挑拨,父皇都能想到今天这番对话,先入为主地往他这边站一站。

  待他走后,承兴帝闭目养神,忽然朝着摆弄茶盏的大太监问道:“梁冶,你觉得安王如何?”

  梁冶动作一顿,连忙退后几步,躬身低头:“老奴不敢妄议皇子。”

  承兴帝看他那紧张惶恐的样子,忍不住嗤笑一声:“无妨,你说就是了,老大在朕身边待久了,朕倒稀罕上了他那凡事都要说出口的性子。”

  梁冶明白了,这是要他也直言不讳的意思,便继续沏茶,认真地想了想道:“安王殿下天资过人,机智灵敏,又肯发愤图强,可在老奴眼里,最为难得可贵的,还是他的性子。”

  承兴帝抬了抬眼皮:“性子?”

  “是啊。”梁冶语气聊家常似的,一双眼笑得眯了起来,反倒更显真情实感,“每每老奴领陛下口谕去探望殿下,殿下都亲自来迎,张口便是问您可好,老奴办完事儿,还能在安王那儿蹭杯热茶,几块糕点。”

  承兴帝笑了,心想怎么几块糕点就把你这老东西收买了。

  “殿下身边那小太监,叫新晴的,据说是以前被罚在雪地里跪过,跪坏了膝盖,到了冬天湿气重的时候就犯疼,以前殿下住在凤仪宫时,老奴便撞见过大殿下亲自为新晴涂抹药酒。”

  承兴帝的表情忽而就复杂了起来:“当真?”

  梁冶见他似乎误会了,连忙又解释:“当真的,就连院外打扫的那些,哪怕只是滑了一跤让殿下见了,他也会顺手搀扶,嘱咐回去看看脚可有扭伤,若是有便来他那儿拿药,细心得很。奴也谈不出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安王殿下待我们这些下人极好,每次去见殿下,老奴都挺高兴的。”

  “那你说,他可会对朕怀恨在心?”

  若说之前的问题尚且有讨巧的余地,这个问题可就真是难答了。

  梁冶忐忑地思索半天,才实话实说:“老奴是想,殿下病着的那些年心智如懵懂幼童,恐怕未必明白自己缺了些什么……”

  “你的意思是……”

  “倘若殿下打小知事早熟,知道自己受到了什么样的冷遇,恐怕确实会生出怨恨,可以他当年的心智却是不知啊,那么小的孩子懂得不多,早就把那样的日子当成常事,自然也生不出什么恨来。老奴觉得殿下他或许会委屈,倒不至于记恨您。”说完,梁冶就跪了下来。

  承兴帝不知怎地,眼前就浮现了某一年的初春。

  第一丛迎春花刚刚绽起来,他陪着某位兴致昂然的宫妃去赏花,途径一密丛时,看到新晴在寻人,那小孩见到他,吓得跪在地上话都吐不清楚,他正想呵斥,旁边草丛里就钻出一泥猴,举着两只爪子扮出幼稚的凶相吓唬宫妃——

  “成何体统!下人是怎么看的!大皇子脑子不清楚,你们也脑子不清楚?”

  四周没人敢出声,新晴急得快要哭了出来:“奴,奴知、知错,陛下,息,息怒……”

  承兴帝看了眼一时被唬住的

  少年褚琰,他瞪着茫然的大眼,一会儿胆大包天地直视他,一会儿又看看别人,似乎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到新晴旁边蹲下。

  “放肆!给我跪……”

  他那时个头都快有宫妃高了,却显得比一旁的宫女还瘦削,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里衣,不必说,肯定是从床上爬起来以后就犯了病瞎跑出来,也不知道他那身板是怎么承受住那样刺骨的春寒的。

  他笑嘻嘻地把手里摘来的一大把迎春花举到新晴面前,见他不接,就一朵一朵往他头上插:“新晴,新晴,不哭啦,我们去玩吧,给你扮成大姑娘……”

  他既不知道冷,也不知道怕。

  承兴帝只觉得丢脸,让随行的侍卫把他按住打了几板子,总算把他揍得老实了。承兴帝以为他这下知道怕了,不敢再捣乱了,叫侍卫把他放开。

  谁知道大皇子连爬起来都费劲了,却一滴眼泪都没留,他翻了个身,赖皮似地平躺在地上,歪着脑袋看他,眼里满是困惑:“你打我干什么?”

  接着他又笑起来:“你打了我,那就得拿好东西跟我换,不然我就去找我爹告状啦,我想吃白糖酥饼,要两块!”

  他抽抽鼻子,仿佛已经闻到了酥饼的香味一般:“一块也行,你有吗?”

  那无知无畏的眼神穿越过数个四季,定格在春日光影斑驳的寝殿里,裹挟着一丝单薄的凉意,驱散了头脑里的昏沉。

  承兴帝闭上眼,声音渐渐放轻:“叫御膳房,做点白糖酥饼。”

  “送到安王殿下那儿吗?”梁冶倒是记得这东西安王以前爱吃。

  “不,就放在这儿,朕醒来后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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