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旧日皇城(1_双鲤迢迢一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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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旧日皇城(1

  随着他大手一挥,立刻有潮水般的官兵涌上。

  “官爷,老夫犯了什么法?凭什么抓老夫?”

  “凭你私下研习西丘文!”

  铁链锁上,宛如一瓢冰水狠狠地浇在刘盈身上,她心中重重一慌,匆忙冲出,高声道:“说先生研习西丘文,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就连官兵也不能随意拿人。

  西丘的识字签早就通通丢入火盆,这些官兵生了狗鼻子吗,怎么会这么快就闻着味道来了?

  “官兵拿人要什么证据,滚开,否则连你一起拿下!”

  那天,申嚜一把推开刘盈,天光从云层漏下,透出血似的霞彩。

  刘盈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看着官兵捉走老人的,她浑身仿佛浸在极寒之地,行尸走肉般任由官兵们将申家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将一张封条贴到草庐的门上。

  申嚜被官兵们带走了。在临走前,那些凶残的官兵还恶狠狠地瞪着她,若非是申嚜逼迫她离开,恐怕她纵有天大的神通,也会被虎狼似的官兵们一并带走。

  只是研习西丘文,就会被捉拿吗?

  刘盈忽然明白为什么娘亲不让自己去沾西丘文。

  就算不看娘亲留下的遗折,她也隐约猜到了父母是为何断送的性命。

  西丘,西丘!

  这就像一只吞人不吐骨头的魇魔。

  当夜,她在客栈里,颤巍巍地摊开一直紧握的掌心,里面是一块手指长的木牌,她翻来覆去,上面什么也没有,是申嚜最后留给她的一块牌子。

  胡荼正看着书,房门被大力撞开。

  门外,站着刘盈。

  她低着头,垂下的刘海遮住了她沉寂乌黑的双眸,只听清冷的声音淡淡传出,“二少,我需要你的帮助。”

  胡老夫人乃当朝幼皇的亲姑姑,胡荼身上流着皇族的血。

  这些,刘盈都知道。

  岐州的野史算不得假,胡荼即便是没落皇族,对着如狼似虎的官兵,好歹也有一丝威慑的作用。

  当今,天封的城主,叫顾琅。

  顾城主的女儿二八年华,正是如花的岁数。

  女儿大了,总要嫁人。

  嫁给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顾城主摆出了顾门宴,邀了青年才俊好儿郎参加此宴,暗中为女儿挑选东床快婿。什么宴不重要,重要的是胡荼沾了皇亲的身份,可以混入此宴,结识城主大人。

  “你让我去顾府求亲?”

  当刘盈的请求说出时,桌上的茶水被胡荼大幅度的拍桌震得一个晃荡。

  胡荼按住茶沿飞溅出的茶水,眸子雪亮如冰霜,凛冽地直视着眼前双拳紧握的女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刘盈神色冷峻,淡淡陈述事实,“顾小姐生得绝色……”

  “那又怎样?”她怎么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要求?她当他是什么?胡荼面色一分分沉了下来,偏偏刘盈又是这么一副冷静淡漠的模样,着实刺伤了胡二少爷的自尊,“我凭什么帮你?刘盈,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任谁都看出小狮子动怒了。

  胡荼很少生气,每一次生气,几乎都与刘盈有关。

  他面色越是平静冷漠,胸腔中积攒的怒火就越是熊熊喷薄。

  刘盈沉声道:“二少是什么?不需要问我,在我眼里,您是东家的儿子,我的弟子,也是……东夏王朝流落在外的小皇子。”

  “刘盈!”一字字从胡荼齿间迸出,宛如冰封百里,处处寒针。

  夜色深浓得不见底,是谁在泼洒着淋漓墨汁?

  房门外,所有仆侍纷纷避退,连带着整个客栈的掌柜小二。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凝滞如死。

  胡荼的眼神太可怕,所有的暴戾与阴霾浮动眸底,可最深处,却只是男子的脆弱。仿佛只要刘盈再说出一字,那样的脆弱就会蔓延到他的全身。

  胡荼有痼疾,经不起那样的脆弱。

  这样的人只能绝情,否则,情动越深,越是浮躁。那些情绪就会如吞人的魇兽,吞噬了支撑他生命的柱子,若没了生的欲望,便是他胡荼,也只有和阎罗为伴。

  这样的男子,不该有情有欲。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良久,刘盈才缓声道:“皇子与庶民,从来云泥之别。我从来都没了解过你,你也不曾真正了解我。那些过去的事,我忘了,二少也忘了它吧。”

  “你怎么能说得这么容易?”胡荼的呓语,刘盈不答,只是垂首,态度谦恭,轻声道:“请二少助我,救出申嚜先生。”

  胡荼不说话,这屋中便死一样的寂静。

  灯烛摇曳,淌下一滴滴烛泪,殷红似血。

  风吹动着帘帐,层层叠叠,雪白中透出说不出的苍白孤弱。

  许久以后,小狮子终于败了,他涩然笑道:“夫子,你会后悔的。”

  “如果没来请二少助我,我才会后悔。”

  “你……走吧。”

  胡荼似乎一瞬间退入逼人的黑暗中,最后那一句,是妥协,也是逐客令。

  黑暗笼了他一身,只见那挺秀的身影在一片骇人的浓墨中,显得越发的孤独与清冷。刘盈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却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一碰即碎的脆弱,让她的心不知怎的,一下就痛了起来。

  关了房门,她缓步走在院中,月光清浅,照耀在她身上,她一摊手,才发现掌心上布满了暗色的月牙形指甲痕迹。

  她坐在草木丛中,双手抱膝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月光流泻在她身上,那张平淡的面容埋在暗夜中,看不出颜色。

  从岐州开始,她一焦虑,就喜欢把自己藏在草木丛中。

  云胡府的静苑里,生长着大片密密麻麻、繁荣茂盛的野草。

  塞北以北的天封,寻一处草木旺盛之处,却不那么容易。

  不远处,传来女子轻缓的脚步声,窸窸窣窣,渐渐近了……

  她缓缓抬头,几乎没有焦距的眸光,在几下朦胧中,终于清晰地看到一张焦虑的秀容。耳边那个温柔的声音也渐渐清晰连贯,她听见有人对自己说:“姑娘,喝点儿鸡汤,暖暖胃吧,您一天都没进吃食了。”

  这丫鬟……是玲珑。

  刘盈在汝阴遇上玲珑,玲珑正值丧亲之痛。

  乱世中,卖身葬亲,这样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奇怪。她刘盈从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却看着那双绝望悲恸的眼眸,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玲珑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十三岁——丧亲之痛,原是剜骨之痛。

  想不得,念不得,思不得。

  一直到如今,每每梦醒,她都能嗅到浓烈的血腥气,手心、眼皮黏着殷红的鲜血,扑鼻而来,黏腻一身。连呼吸都在疼痛,带动了肺叶,引起一阵迅猛的窒息。

  呵,原来她还记得那么多的事。

  刘盈涩然一笑,伸手接过那碗鸡汤,握着被鸡汤烫暖的瓷沿,冰凉的手心也热乎起来。

  一点一点,小口小口咽下鸡汤,一直到瓷碗的汤汁见底了,她这才抬头。旁边的小丫环神色踌躇,欲言又止,刘盈放下瓷碗,轻声道:“你有事要问我?”

  小丫环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姑娘,您真的让二少去向城主求亲?”

  “嗯。”

  “奴婢听说……听说……”

  “嗯?”

  这丫环踌躇半天,终于低头,快速阴郁地把话说完,“奴婢听说这位顾小姐生得绝色,且性子温良……”

  “哦。”

  见刘盈始终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小丫环急了,“姑娘,奴婢绝非虚言。奴婢在庙会上,见过这位顾小姐,当真是惊才绝艳。她与普云禅师论道佛经,虽然只是片语,却让禅师惊叹不绝。”

  “那很好呀。”

  东夏礼佛,是信仰,更是一种风土文化。

  普云禅师不仅在天封颇具盛名,便是在东夏,也是人人敬重的大师。

  这位顾小姐二八年华,却让普云禅师惊赞其才,可见才学出众,不同凡响。

  玲珑磨破了嘴皮,刘盈该怎样,还是怎样。

  小丫环忍不住一语道破心思,“顾小姐这么好,姑娘把二少推到她身边,就不怕二少真的喜欢上顾小姐?二少若是喜欢上顾小姐,就会把您忘了,眼里就只有顾小姐了,您真的不怕,真的不担心吗……”

  一阵沉默。

  刘盈起身,轻声笑道:“错了。”

  玲珑惊喜道:“姑娘终于想开了?知道自己错了,不该把二少往顾小姐那里推了?”

  “不,我是说你错了。”刘盈把瓷碗塞到玲珑手中,雪亮的眸子在月光下,深邃清冷,“我根本不需要担心,二少若真的喜欢上顾小姐,也是一件好事。而且……他心里记得,没有我,又何来忘记。”

  说到底,她心静如水,纵是一朝心动,却也水月镜花。

  ……纵一人白首不负,也不信此间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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